“(12岁以下)儿童美术考级的本质是反教育的,考级的价值取向与美育的精神背道而驰,建议整顿各级各类考级机构,取消12岁以下儿童的美术考级。”近日,全国人大代表、陕西省美协副主席宋亚平联合29名全国人大代表,共同签署了《关于加强美育、完善教育评估机制,制止儿童美术考级的建议》,引发网络热议。随着艺术教育更加受到重视,儿童美术考级似有愈演愈烈之势,围绕其证书含金量、级别标准合理性、对儿童的负面影响等话题的争议不断。
漫画/琚理
级别量化
人为划分梯度实为“伪标准”?
“恭喜2020年参加考级的200多名同学100%通过!”在某家画室的宣传页面上,展示着厚厚的一摞美术级别证书。正如宋亚平在调研中所发现的,目前社会上的许多美术考级机构不具备评价的资质,盲目竞争,标准也越来越低,通过率甚至达到96%。家长乐见孩子的“级别”一级一级升高,却无从回答所谓的级数究竟有多高的含金量。
在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尹少淳看来,美术考级的分级标准存在诸多不合理之处。他从中国美术考级网下载了《儿童画考试大纲(试行)》,发现其中对第5和第6级水平的描述几乎相同,仅相差“比较”两字。“美术是有‘坡度’而难以形成‘梯度’的学科,不像体育、数学等学科那样容易形成明晰的‘梯度’。在实际的考级中,真不知道考级方如何判断‘色彩比较协调’与‘色彩协调’的差别。”
多位资深儿童美术专家认为,儿童美术作品的评判并没有简单的标准答案。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乔晓光介绍说,根据皮亚杰等学者所做的儿童认知研究,涂鸦是儿童思维与情感成长的方式之一,儿童美术考级设定的伪标准,违背了儿童教育和美术伴儿童成长的心理学常识。美术评论家、中国画学会创会理事钱晓鸣亦表示,“儿童美术考级把学院化的技术指标放在第一位,相较于素质教育,更像在模仿学历教育。无视儿童天性的僵化技巧容易评判、容易作弊,也容易抹杀孩童的天性。”
“儿童绘画是儿童早期生命的一种律动,是他们生命的需要。”艺术家谢丽芳表示,儿童绘画是其心灵的投射,由成人操纵的美术考级致使儿童绘画中的迎合和模仿比比皆是。
背后原因
家长急于求成与相关利益驱动
“从娃学美术至今,投入了几千块,学到第四级了。看着这些证书,感觉没有白学。”一位家长“不考级就是白学”的想法,代表了许多家长的心声。每升一级,考级费用都会水涨船高。根据某机构2021年美术考级收费标准,报名费、考级费加上证书费,考第一级是150元,第二级160元……第十级则达到了240元。
对培训机构来说,考级是一棵摇钱树。很多家长送孩子到画室学习,在画室的鼓动下让几岁的孩子走上考级之路。培训机构与考级机构之间,已形成了共同的利益驱动。尹少淳表示,一些考级机构的“合作协议”中写着“考务费6∶4分成”和“报名费5∶5分成”这类带有诱惑性的条款,敛财意图明显,“他们不是少儿美术教育的土地上辛勤耕耘的劳动者,却成为了‘不种地的收割者’。”
中国美术家协会少年儿童美术艺委会原主任何韵兰认为,除了利益链驱动,社会大众对美育认识不足也是儿童美术考级愈演愈烈的重要原因,“其实美术不是画张画那么简单,它遍布我们生活目之所及的方方面面,从电影、舞台到日常服装搭配,都离不开美术滋养。有些家长认为美术可以通过应试模式来学习,以‘画得像不像’来衡量水平,这样的观念要逐渐打破。”
破解魔咒
限制考级年龄还少儿画笔自由
在今年全国两会的建议中,宋亚平建议限制儿童美术考级年龄,“孩子12岁以前的思维是发散的,他们不需要人指点,应该在快乐中延续兴趣爱好。12岁以后,再让他们按照模式化规范作画,效果才好。”她还提议,鼓励孩子们多参与美术社会实践及写生活动,通过参加正规机构公益性展览、比赛,参观美术馆、博物馆,以及对艺术作品进行评论研讨等活动,培养孩子们的艺术素养,以此作为孩子们活动课程的一个测定指标。
乔晓光认为,面对目前社会上存在的儿童美术教育功利化、简单化等问题,相关部门应尽快建立起社会化的儿童美术教育伦理底线,做好儿童美术教育的社会化管理,有可行的规则条例制约从业者行为,保护未成年儿童校外的“自主学习权益”。在钱晓鸣看来,儿童美术考级的初衷是好的,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国人对艺术素养的重视,但是考级标准存在较大的问题,是否要因此彻底取消考级制度还有待商榷。“推动儿童美育发展的大方向应坚持下去,在具体措施方面需要细致的研究,能否换一个更好的方法,或者对当前制度进行升级改造,评价标准应以保护儿童天性为主要条件,技术层面的标准仅是参考。”
何韵兰表示,破解儿童美术考级“魔咒”需要全社会观念的改变。“如果空有眼前的证书、虚荣,却没有审美,对艺术作品无法作出评论、判断,这样的荣誉有多少意义?不妨将考级的人力、财力投入到优秀教师培养中,让美育走进课堂,真正提升孩子们的艺术素养,这样他们才能将来在生活中有所发明和创造,享受美的人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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