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他后期的作品留下来也这么少呢?原来除了国家在政治美术上的一花独放,另一个原因是,自1949年后,中国就停止了生产粉画颜料,也因国门关闭而停止了进口粉画颜料,这样李超士的色粉画就成了无米之炊。我们今天有幸看到的他的一些作品,那是他用珍藏多年的、从法国带回来或早年余下的专用纸与颜料笔所绘。因纸与笔珍贵,他的作品尺寸一般都不超半米。
但仅就这些作品,李超士粉画的独特性,我们已然看到了。他真无愧于是德加的嫡传弟子:笔触历历,在轻重缓急之间自如游走。色蕴高贵,在浓淡厚薄之间任意落笔。无论花朵静物还是人物景致,都如沐浴于月光下,泛着一层令人惊叹的柔和光芒。
李超士画得最多的,是花卉。因为姹紫嫣红的花,最合适粉笔色差细致的特质。须知好的色粉笔,一个颜色之间的色差就有几十上百种,而下笔时前一个颜色不会被后一个颜色所覆盖,线条也不会模糊一团,这也说明了色粉画为什么看上去总是那么饱满、富饶,花朵呈现出一种如受微风吹拂,始终摇曳不止的柔美状态。
政治题材他也画过,不过少到几近忽略不计。显然,这位当初在欧洲接受过高等文明教育、有过充分见识的人,对文革美术语言中所呈现的暴力,有他自己的想法与态度。他执意只画花花草草,是要把自己的美学观和对现世的冷眼态度展现出来。后人是否能从他的画中领略到这些潜藏的深刻用意,他并不费思量,毕竟尊重自己的感受,是他唯一可做的事。
中国国家美术馆曾收藏过李超士包括《大明湖之秋》、《南瓜丰收》在内的六幅作品。作为国家的一级美术机构,他们还是懂得这些作品的意义,没有如政治待人那样,视人才如无物。这使我们的心,可稍稍为李超士,感到一分的安慰。
李超士的粉画,那种味道之醇正,姿态之沉着,艳与雅之间的顾盼和谐,唯有大气二字可作形容。尽管他教授了那么多学生,学生们也倾力努力过,可奇怪地,中国至今还没有一个色粉画家曾达到过他这样的高度,或越过他的水准。
色粉画有一种“浮”性,如果拿捏欠佳,稍不小心,艳俗感觉就会粉墨登场,让人想起光亮甜腻的上海月份牌——这原也是中国民间慢慢衍生出来的特色粉彩画的一种。
而李超士的笔,特别“沉”得住,轻盈却不飘。明明是那样艳丽的色泽,却显现出一种谦虚、含蓄、优雅的本质。也难怪他当初留学回国,抱着那样大的理想,自认可将色粉画这株奇葩,播种在中国的土壤里。他是很谦虚地自信着呢。
但时代没有成全他,中国的特殊语境没有成全他。世界上哪里会再有一个国家像我们这样,视君子为劣种,视才华如敝屣,视有见识者为反动派,视有思想者为大仇敌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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